◆朱光

90岁的伯尼（91岁的迈克尔·凯恩饰）带着略沉重的呼吸，缓缓走进养老院，与人打招呼：“哈，伊迪斯，我好几天没看到你以为你死了呢！”所有人都笑，从银幕里到银幕外。

在看迈克尔·凯恩“封箱作”《伟大的逃兵》时，听导演奥利弗·派克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英国影视作品推介会上透露：“女主角蕾尼的扮演者格兰达·杰克逊两次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，80岁后开始做议员，去年87岁时逝世了，好在她看过了《伟大的逃兵》……”没有人笑，大家感慨而惋惜道：“喔……”派克还谈及了杀青后他与凯恩说：“再见！”凯恩回答：“永远！”就是在这样又好笑又好哭又感慨万千的情绪里，看完了《伟大的逃兵》——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，还很可爱。

今年6月6日是诺曼底登陆80周年，纪念活动在法国卡尔瓦多斯省滨海韦尔地区举行，可能是最后一次有健在老兵参加的逢五逢十的纪念日。《伟大的逃兵》据说改编自真实事件，发生的时间是5年前——片中设定出席诺曼底登陆庆祝活动的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、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等。伯尼相对身体健康，是因为爱，才陪着时常犯心绞痛的妻子蕾尼一起住养老院。他错过了前往诺曼底的团体报名，心中冒出了只身前往的念头并付诸实践，拎着一个装着护照的蓝色塑料袋就启程了。蕾尼历来更勇敢，连两人最初相遇时都是她主动吻了他。于是，当半天后医护人员惊讶地发现伯尼“出逃”之际惊叹：“他可是要横渡英吉利海峡啊！”蕾尼不屑一顾：“又不是第一次！上一次头上还飞子弹呢！”她还大方承认，一开始与医护人员周旋就是为了给伯尼争取出逃时间。

伯尼在渡轮上巧遇了曾加入过空军的阿瑟（由90岁的约翰·斯坦丁扮演），慷慨而优雅地希望伯尼能陪伴他一起度过这个旅程。两位老人有着各自的战后创伤，1944年与当下两条时间线交织推进剧情。他们抵达法国小镇后还在酒桌上巧遇了一群当年的美国空军。阿瑟先喝到醉吐。美国人流露出略胜一筹的模样。此时，伯尼不忘幽默：“就像当年一样，是我们英国人先开始的。”

即便此前阿瑟从美国人那里搞来了“坐在英国女王和美国总统后面”的嘉宾证，但是，伯尼依然劝阿瑟，第二天应该去墓地而不是参加庆典。这两位风度翩翩的90岁的演员，都经历过战争。迈克尔·凯恩表示：“我父亲当过兵，我也当过兵，经历过被很多人追杀是完全不一样的，你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变成另外一种人，至此明白生命是这样脆弱与敏感……”

片中，无论男女观众，最受到震撼的就是伯尼与阿瑟，在法国小镇的酒吧里巧遇了一群德国老兵。他们中间有一位，在1944年时，是在诺曼底的。时光仿佛停滞、情绪不可名状。伯尼打破沉默，对那位当年的“敌人”说：“那一年，你我都是在同一片海滩上的。”最后，这群德国老兵什么都没有说，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他们首先站起来，向伯尼与阿瑟——敬礼。他俩，回礼。爱与和平，说了很多年，全世界也不能完全做到，但是在这个小酒吧里做到了。于是，伯尼把两张嘉宾证送给了德国老兵：“位置很好！”随后，伯尼与阿瑟踏上了去墓地祭拜之路。他们也就此与自己和解。

回到住地，阿瑟意识到与他同频共振的伯尼，也未必能再见，两人拥抱，友情刚好。迈克尔·凯恩说：“我拍摄这部影片时忽然意识到，我91岁了，我其实也没准备好变老。我起初只是想，我拍了太多浪漫电影，90岁后要拍点不一样的。”凤凰卫视欧洲事务总监庞洁日前打了飞的去采访他，感受到了他的细腻与幽默。

这部电影聚焦的也是老年人面临的各种社会关系、人际关系。“伟大的逃兵”（theGreatEscaper）这个词就出自伯尼“逃离”养老院去诺曼底途中，被新闻界和社交媒体的赞美：“无论如何也要去诺曼底，这是使命的召唤，简直就是一个伟大的逃兵！”（迈克尔·凯恩还主演过一部片名十分相似的电影《胜利大逃亡theGreatEscape》）因而，影片还有一条线，就是公众对此事的认知——有些好笑、有些幽默、有些荒诞。

当他的头像及故事上了电视之后，蕾尼和养老院医护人员首先是高兴：至少说明他抵达了；但随之是担心，因为至今没人看到伯尼在哪儿。当伯尼登上渡轮的刹那，渡轮新闻官成为第一个发现他的人——立刻安排渡轮“豪华体验”并被摄影摄像。伯尼还没回到养老院，就毫无悬念地成为渡轮形象推广者。当他依然拎着蓝色塑料袋——只是装了更多巧克力糖果等，回到养老院时，他自记者包围中，“杀”回蕾尼身边。两人相约今后多出去走走，要去吃巧克力、冰激凌……他俩在海边看日出，镜头一转，回到他俩初遇的那个早晨——有着同样美好的日出。回到养老院，蕾尼问：“上床吗？”伯尼幽默道：“你的，还是我的？”

字幕显示，从诺曼底回来6个月后，伯尼去世；7天后，蕾尼追随他而去……迈克尔·凯恩日前回忆道：“我48年前与格兰达合作过，我觉得特别感触的是此次与她重逢，就像是其中并没有隔了48年。”

这是一部适合与任何人都能一起看的电影。如果是与爱人，那么日出、巧克力、冰淇淋都会让你更握紧身边人的手；如果是与家人，更是如此。它让我想起我活到93岁的外公，在90岁的时候住在方浜中路上的某医院。一日，他试图“逃离”医院去隔壁逛豫园，因为身穿病号服，自然被人截胡——虽然没有“使命召唤”般的伟大，但是，就是这么可爱！